釉下五彩瓶旧事：少年时代一眼相中的藏品

　　呈献在藏友们眼前的瓷瓶，陪伴我已有半个世纪，它是我少年时代凭着单纯的审美直觉一眼相中的藏品！
　　上世纪50年代初，我上初中。放学路过白胡子老汉开设的旧货铺，闯进去东寻西看，铺里稀奇古怪的东西真不少。货架上，一只色彩亮丽的瓷瓶勾住了我的眼球：疏疏朗朗几朵白色的矢车菊，从浓绿的叶丛里含情脉脉地探头张望；几束茶色苇花仿佛迎着微风摇曳。瓷瓶整体色彩素净淡雅，形体婀娜，像是春意盎然的东方美少女。白胡子老汉说：“小阿弟蛮识货，喜欢就买去吧。”我囊中羞涩，岂敢启齿。去旧货铺串门次数多了，老汉与我感情距离拉近了，他说：“小阿弟对瓶子真喜欢，随便给几个钱就捧去吧。”我连忙掏出母亲给的午餐费里节省出来的钱给了老汉，喜滋滋地把瓶抱回家。那时候，什么“窑口”、“胎质”等收藏理念茫然无知，只觉得瓶子很美，我很喜欢！
　　教美术的张老师邀几位画画有兴趣的学生到他住处。他的书斋里放着用古瓷瓶改装的台灯吸引了我，它既做照明的灯具，又是高雅的艺术陈设。我央求张老师将我的瓷瓶也改装成台灯。张老师破例同意了。两周后，去取改装好的台灯，他告诉我，凿瓶底通电源线的小孔，费了不少功夫，若有闪失，废了瓶子太可惜。也许张老师很看重这个瓶子吧，我细细察看瓶底凿的黄豆大小的通线孔，周边没有碎痕，可以想见张老师凿孔时小心翼翼的神态，令我感激不尽。
　　台灯安放在我的床头柜上，陪我挑灯苦读，陪我进入梦乡，陪我在人生旅途上勇往直前……
　　“文革”烈火燃起，“砸烂封资修”吼声响彻神州大地。妻子电话告急，说夜里家被抄了。我赶回家，只见家门口贴着破“四旧”的大幅标语。家翻宅乱，凡属“四旧”的砸的砸了，撕的撕了，没收的正在装车运走。跨进房门，满地狼藉，庆幸台灯孤苦伶仃还固守在自己的岗位上，只是灯罩已撕得七零八落。妻子告我，造反战士说台灯是“四旧”，要砸烂它。妻子苦苦哀求，砸了台灯，摸黑怎能为孩子换尿布？造反战士动了恻隐之心，勒令她明天自觉把“四旧”处理掉！我急忙把灯头、电线卸下来，用旧衣服把瓷瓶严严实实包裹起来，藏匿在存放煤球的箩筐里。
　　春回大地，收藏热风吹拂民间。有位瓷器专家看到瓷瓶，惊呼釉下五彩“难得一见的精品！”专家告诉我，瓶子产自湖南醴陵。醴陵釉下五彩瓷曾参展巴拿马世博会，荣获优等金牌奖。此窑只烧六年，抗日战争时就熄火了，技术濒临失传。民国时期烧造醴陵瓷精品存世量极为稀少。目前，新窑试烧虽获成功，但新老窑产品工艺不同，质地有区别……
　　我向藏友展示瓷瓶的风采，津津乐道收藏它的经过和劫难逃生的趣事。有人愿意付出令我咋舌的高价求购，我婉言谢绝了。因为它常常令我回忆少年时代求学的情景，艺高手巧的张老师今在何方？旧货铺早已不见踪影，白胡子老汉……也因为它的存在，令我心有余悸地回想为了藏匿而惶恐不安的日子，倍加珍惜如今国泰民安、和谐社会的甜美——收藏的意义也许就是为了追思过去，探索历史，传承文化的精神寄托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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